一、调查区域
1.调查区域的地理、人文状况。
本专题的调查区域为广东番禺市东南部的南沙半岛。南沙位于珠江三角洲的几何中心,居珠江出海口要津,东南距香港38海里,西南距澳门41海里,西北距广州54公里。南沙的陆地面积为54平方公里,耕地面积为27894亩,为临海丘陵地带。
南沙在唐宋以前乃是珠江口内的一群岛屿,后因沙泥淤积,遂在岛屿四周冲积成小沙洲,至明清,始连成片开垦为田。
宋末元初(1278-1280)年间,始有先民到南沙开发繁衍,并将此地称为"沙埠"。元明时,亦称"沙埔"。因南沙原为船艇锚泊的海湾,故又名"南湾"。至清代,因今南沙境内最高峰黄山鲁之南拥有大片沙洲,故始习称"南沙"并沿用此名至今。
南沙在清代,属东莞县莲溪局辖下;民国时期,属东莞县第九区;1952年7月,从东莞县脱出,属珠海县第四区万顷沙乡;1957年 5月,从珠海县脱出,归属中山县万项沙乡;1959年7月,从中山县脱出,归属番禺县万顷沙人民公社;1961年3月,从万顷沙人民公社脱出,独称南沙人民公社;1983年12月20日,改南沙人民公社为南沙区;1987年1月1日,改南沙区为南沙镇;1990年6月,经广州市人民政府批准,在南沙镇东北部建立番禺南沙经济开发区;1992年6月,南沙镇与经济区合并为广州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
如今,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辖1个居民委员会、15个村民委员会,含36个自然村、 7001户、24515人。
南沙原为极其偏僻荒凉的落后地区,解放前是土匪窝,解放后是劳改场,文革时是下放"知青"之地,生活水平之低下可想而知。当地居民大多自称为" 家佬"、"水流柴"意为生活无依,飘泊不定,即便捕鱼兼耕作,也只能勉强维持糊口。
2、调查点的选择
我们在从事本专题调查时,选择了板头管理区与东瓜宇管理区作为调查点,此两个村相距约一公里,为相邻村。
a.板头管理区(村)
"板头"原称"攀头",意为攀山越岭到尽头,寓创业艰辛之意。因"攀"字笔划繁多,故简略为"板"字。明永乐年间(1403-1424年),原籍陕西京北郡黎族祖先黎藩庄,其先人于宋代南迁广东,经南雄珠玑至东莞,再由东莞塘头迁至南沙塘坑。其后50多年,又于成化年(1465年),黎族的大部分人再由塘坑迁至板头建村。 板头村位于南沙中部偏西,三面环山,北为较平坦的耕地,居民向来重视农耕。
板头村的民居依山而建,颇具山村特色,旧居民的布局成行成排,显然经精心规划,至今依然保持原貌。(注)富庶人家的楼房为两层,虽已斑驳,但仍可想见当年雕梁画栋之盛姿。板头村由上村、下村、社树三部分组成,现有人口1234人,353户,绝大
多数人姓黎,间杂有陈、何、叶、朱诸姓。人均耕地面积为109亩。
我们选择板头村作为调查点的理由是其具有较深远的农耕传统,传统人文色彩较浓重,宗法系统较完备,且目前的经济较发达,所
以可视为剖析都市化过程中农村社会变迁的较理想对象。
(注):我们问村民:"为什么没人拆掉旧居民?"村人说:"按习惯,儿子一结婚就分家出去,父母给他一笔钱,他自己筹一笔钱,另外盖新房居住。"所以,今天仍然住在旧宅中的人大多为村里老人及外来民工。
b.东瓜宇管理区(村)
东瓜宇村原名东瓜屿,此地原为古海屿,在对岸居住的人,需摆渡才能至屿上。明洪武年间(1368-1398年),先后有人在此定居,并在屿上种植冬瓜,故名东瓜屿。
清嘉庆年间(1796-1820年),后人以其谐音取名为东瓜宇。合成、蝴蝶洲两村建于清光绪年间(1875-19XX年),两村位置为当年的渡口,年深日久,因滩涂淤积而连成片。
东瓜宇村位于板头村的东北,由东瓜宇、合成、蝴蝶洲、白荇窖4个自然村组成,原先农业生产水平较落后。据说直到八十年代初,尚允许外省农民迁至东瓜宇安家落户(注),所以东瓜宇村是个典型的多姓杂居之地。目前主要姓氏有:招、曾、谭、朱、冯、黄、陈、邱等,共有村民1264人,397户,人均耕地面积为1.5亩。
由于东瓜宇村农业生产较落后,且位于南沙经济开发区的交通发达地带,故它是南沙第一个实行征地的村子,也是最早由农业转向加工业、商业和服务业的村子。它曾先行一步,对农村向都市化的彻底转变作过许多探索,从而也激发了一系列具有典型意义的
社会矛盾。这也是我们选取东瓜宇村作为本专题调查点的最主要的依据。
我们选取板头村与东瓜宇村作为本专题的两个调查点,目的是为了构造一个更系统、更具典型意义的调查对象。
为了叙述及研究之便,我们把板头村和东瓜宇村合称为"南村"。
(注)当然必须有亲戚在东瓜宇,经亲戚介绍始成。
二、小 引
在通常意义上,现代化即是都市化。因人口集中、工业扩张、商业发展、教肓普及而建构的都市社会,是现代社会的基本格局。但对于长期处于农业文明格局下的发展中国家而言,现代化国家的发展模式(都市化)既是成功的标志,也是难以仿效的范例。
由于时空差异和资源限制等原因,后发现代化国家必须寻找特殊的发展方式。
当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始于农村,承包责任田在开始时也许不过是农民挣脱公社化的束缚、争取基本生存条件的一种自发性尝试,但经过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认可,联产承包的经营方式启动了整个中国的社会改革,中国的现代化、都市化运动于70年代末拉开帷幕,并终于在90年代峥嵘崭露。
我们要考察的南村,便是此一大背景下的一个景点。
首先需要说明三点:
第一,由于中国在人口、资源、社会经济等方面的特殊性,都市化并不是中国现代化唯一的、主要的发展方式。80年代以来,大量小城镇的崛起和乡镇工业的兴起,使农民在都市之外找到了就业和致富的机会,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这一合乎国情的发展方式基本上是在原有的社会秩序中萌动发生的,没有造成传统农业社会的急剧瓦解。加上一直控制着农村权力之源的政治体制的连续性,所以即使农民初步进入现代生活后,既有的社会结构、生活风格、人伦关系等也顽强保持下来,构成中国现代化的特有风景。
第二,南村的具体情况使其与中国其他农村地区不同,确实有一个都市化的过程。改革之初,因为河网纵横,交通不便等原因,南村的地方经济和乡镇企业远没有珠江三角洲其他地方发展快,乡镇企业主要还是原有的采石场、运输业等,个体经济亦很荒芜。80年代,香港知名人士霍英东先生鉴于南村所属的南沙镇位于珠江三角洲的中心位置,又有较好的港口条件,拟投入巨额资金开发南沙,建成一个现代化的海滨新城。
1990年6月,南村附近的几个村被划为"番禺市经济开发区";1992年6月,广东省又进一步宣布成立"广州市南沙经济技术开发区",包括南村在内的南沙镇全部纳入 开发区,所属54平方公里的土地由国家征收作为工业用地,南村原则上已不存在农民,从此结束了300多年的农村史,改名为"南村管理区",正式踏上都市化道路。
第三,南村从一个相对落后闭塞的区域一跃而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其间的自然过渡阶段被省略了,所以可能发生更为明显的行为无序与观念错位,也可能会更倚重传统资源以应对都市化进程。
这种因外部剌激而走上都市化的方式在后发现代化国家具有极大的代表性,对它的观察理解可以作为都市化全过程的记录。本调查报告主要围绕南村社会结构的演变而展开,时间上从70年代末开始,而内容上以年征地后为主。
三、村民对都市化的反应
虽然土地是农民的命脉所系,但做了几百年土地的奴隶,村民们都厌恶种田,一是辛苦,二是收入低,大家都向往城市,想出去做工。
土地征收后使这一愿望成为现实,想耕地也没地耕了。但都市生活条件并未随之而来,过去种田虽然收入少,一日三餐的粮食还是充足的,土地没有了,吃的大米也得买,心理上就不适应。征地款发下后,每家都有10万元左右,首先用来砌楼,花去一大半,余下的钱买辆摩托、操办儿女婚事,所余无几。而每斤大米1元以上,以每户4口人算,每天吃米就要5元以上,光靠村里发放的每人第月200元的生活费是无法应付日常开支的。
南村刚刚开发,一切还在初建阶段,没什么企业,就业机会很少。
本村有家工厂,按协议要按比例招收本村人,但工厂招工只限于18-25岁之间有初中以上文化的女性,工资也只有200-400元左右。年轻人不想干,中年妇女想干又干不了;青壮年男性没有技术,出外打工反比不上外地劳工。比如珠江电厂挖泥,本地人开价10元/天,外地工8元/天也干了,所以除了少数有点技术的青壮年可以去东莞、顺德、中山等地打工外,80%以上的人无事可做。
只好以摩托载客,一天可得20-30元。南村4队500多人,只有30个青年女性有正常职业;大量待业者的存在不但致使难以维持生计,而且其中少数人还学染上会赌博等不良习惯。村头街尾到处有打麻将的人,此成为潜在的社会危机。
南村附近的金村,原有土地多,征地款发得也多,加上干部有经济头脑,土地开发和企业经营好,人均收入万元以上,成人每月发600元生活费,未成年人每月500元,每户还有70平方米米住宅楼,村民生活水平高;这对南村刺激很大,两相对照,南村人对未来很悲观。
都感到他们向往的都市化并没有使他们迅速过上幸福生活。
中国农民在几千年的专制伦理的驯化下,习惯于逆来顺受,以忍耐著称。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感,一般并不会导致剧烈的社会冲突,况且对南村人来说,都市化的前景已经可望可即。问题在于,与失去土地后没有稳定职业生活难以保障相应,村里的干部却乘机大发横财,村民们本来就不稳定的情绪受到进一步激化,酿成一系列社会冲突,成为伴随南村都市化进程的有着严重消极影响的事件。
近3年来,南沙开发区范围内多次发生群众集体抗议事件,主要是针对管理区的干部,特别是支书。92年6月28日,工程队到南村已征收的土地上推土开工,50多个村民闻讯赶来阻拦、有的静坐、有的躺下,对峙严重。南村干部无法劝阻,报到管委会,以为事态严重,有人在幕后操纵,调来一个中队的警察;管委会书记到现场了解原来并没有人在背后组织、操纵,只是村民觉得征地的补偿太少,每亩1XX元,发到居民手中的只有6000元、他们有个比较,87年珠江电厂征地时每亩给7000元,时间过去5年,钱还少了1000元,所以他们拒绝让出土地,在这种情况下,管委会只好让步,督促南村把另外的6000元。
发给村民,南村是南沙唯一把全部征地款发给村民的管理区。
应当说,1XX元征地款中留下一半对发展集体经济是有好处的,是农村都市化之初资本积累的一个重要渠道。问题是村民根本不信任干部,不相信他们会真的为集体为群众办事,所以还是分到手里踏实,至少不会被干部乱花。这就形成一种两难格局:一方面干部确实在用居民的征地款来奢侈享受,到处旅游,买进口车,出入酒楼,中饱私囊。
另一方面钱全分完后,集体没有发展基金,发下去的钱也不能成为滚动发展的资本。那么,失却了土地的南村人以后日子怎么过?现在南村成年人每月发200元,16岁以下100元,96年就没有钱发了,到时连生活费也成了问题。由此,南村人产生了对都市化的悲观态度,此都市化过程中必需妨碍了广泛的社会动员。
这集体抗议行为在南村附近各村也多次发生,有时村民阻塞公路,有时集体上访。
经我们反复了解,得知这些行动并没有什么人首尾一贯地精心策划,基本上是某一件事引起公愤,大家七嘴八舌一起议论,听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利益受损最大的人嗓门最 高,召唤一声,激愤的人群就跟着行动。比如去年南村有3个队长和几个青年一道喝酒,其中有个人觉得本村的山头被邻近村的石场开采了8年,为什么不收回呢?一定是村干部得了好处。几个人都响应,吵吵嚷嚷很多人来围观,6个变成50、60人。
第二天以这些人为骨干,100多村民围住石场。管委会做工作,问明原委,要求石场做好开采后的工作(如修好道路等等),这个问题才了结。群众又提出本村干部的经济问题、作风问题,各种事情都扯了进来,调解好几次才平息下来。据镇农办刘主任讲,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干部工作没做好,经济账目上不清楚,不敢面对群众,群众越不清楚就越怀疑,越怀疑就越有气,一遇机会就爆发。
引发事端的一般是三类人,一是有文化的年轻人;二是过去做过干部的人,他们有一定社会见解,对现任干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三是因计划生育等原因而与现任干部有私愤的。因为这些行为主要是针对管理区干部,所以只有管委会出面做化解工作,并作出让步,在一定程度上纠正极端做法,群众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有些抗议行动也有具体的组织者。94年4月18日南沙石矿场用12.5吨火药引爆,造成南村50多间房屋破裂。
石场不管,受害者向南村支书、村长反映,经有关方面测验后,确认受损事实,但几十天后都没有赔偿迹象。黎锦潮等房屋受损最严重的人就组织50余户受害者,每家出100元做活动经费,先到开发区,再到番禺市,最后又租汽车到广州市政府投诉,但直到我们调查时,都没有任何单位有答复。黎锦潮认为,原因之一是石场承包人与干部有关系,而受害者中没有一户是干部。在此活动中,黎锦潮是主要的组织者,此人读过8年书,做过大队会计,后被排挤走了,对南村社会的分析比较精辟。
另据反映,南村附近的沙螺湾的一次集体上访,也由一个人组织的,他出钱租车,载人到番禺市,参加者有饭吃,每天还有10元钱。可以预期,随着居民自我组织能力的提高,有组织的民意表达行为会越来越多。
四、行政权力与经济控制权的整合
农民的担忧和抗议确有出了对土地丧失后如何生活这一根本问题的考虑,但其直接矛头,是针对村干部的。土地征收了,村民变成了市民,但原有的行政权力机构只是换了一个名字,由村支部书记和村长改为管理区支部书记和管理区主任,其功能和权限依然和过去一样,而且由于都市化带来的经济发展,又使其增加了经济控制权。
1、经济权力的增长
改革以后,村民独立经营,村党支部和村长除村政管理和民事协调外,对村民的日常生活较少干预。由于村里除石场外基本上没有其他企业,村干部经济支配权也不大。征地以后,一是土地征收款40%以上由管理区留下发展集体企业,二是征收土地时留下10%土地由管理区开发,管理区因此拥有一大笔资金和不动产,支书和村长(主要是支书)有管理权和使用权。
在经济主导时代,经济支配权实际上是最重要的权力,行政权力由于和经济的联合而再度强化。
按开发区管委会的要求,发给群众的征地款不能超过60%,由于南村原支部书记未做好群众工作,又用这笔钱来为自已谋私,激起群众抗议,后来不得已把征地款全部发给群众。不过开发仍然使南村经济有了较大增长。从92年到94年底建成厂房3万3千平方米出租,东海明珠和圣地亚哥2个酒楼和3个制衣厂,加上原来的2个石场,总产值1800万,纯利润500多万,这些钱如何分配和使用,主要由支书决定。
这样,有限的资金没有严格的管理程序、合理的预算和有效的民主监督,很难使南村经济进入良性循环的轨道。
2、干部的腐败
反腐倡廉是当代中国面临的主要任务之一。不能完全否认管理区干部在振兴集体经济方面的努力,不过在当前,居民对干部一般是不满意的。首先是贪污腐败,大笔款项的使用其实是支书一人说了算,很容易瞒天过海,化公为私。南村原来的支部书记花了二百多万建楼炒,村民反映强烈,管委会派人一查,原来贪污了征地款100多万。
这样的恶性事件虽只一例,但现任领导经济上的不廉洁,村民几乎是众口一辞,贪污的名目和方式非常之多。比如94年南沙开发区开始股份制试点,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把集体资产折资入股,年终时按集体企业总利润的49%折股分给农民,这是为了合理地分配集体经济收入;另一种是集资办企业,如两间厂集资300万,每年15厘利息。南村采取后一种方式。群众反映这种方式问题较多。
其一,利息并非集资款所赚,厂房才刚刚开始建,并不能立即赢利分红,所以,用来分红的钱其实是村里的征地款;其二,集资并不是全村集资,而是有钱人集资,比如支书一户就投资10万元,这些钱是否到帐,也无法证实;其三,这些钱集起来以后如何使用也是由管理区决定,其中少不了得吃回扣等等。这种股份制尝试,实际上为少数人侵占大多数的利益提供了方便。
开发区成立后,建筑业首先发展。
包工头多为外地人,主要来自福建、开平、湛江等地,其中有些人在南村已经营了好几年。为了在南村站住脚,非常注意和本地人搞好关系,除了在社会公益事业上表示热心外,特别和村干部打成一片。不少居民认为建了房子没人租,没人买,等于把钱搁在那儿,为何还要一建再建?答案只有一个:建房子对干部有好处,他们可以吃回扣。比如一个厂房工价是400-500元/平方米,包工头可以把价打到500-600元/平方米,把超出部分的送给支书,支书就在合同上签字,整个过程没有公证人,也没有居民敢去查问。
包工头中没有本地人固然与南村没有建筑业传统有关,但更主要的是本地人熟悉情况,容易披露内幕,所以即使是本村的工程队也接不到工程。据估计,南村的支书一年有200-300万元收入,甚至多达400万以上。有村民说现在的支书只差飞机大炮没有了,大厦都几幢了。
南村在公路边搞房产开发,建好后有一批临街铺位要出租,管理区还给3万元作为每个铺位的启动资金,这个条件非常优越,村民都想争取,管理区既不开会讨论,也不广泛征求村民意见,主办此事的支委把它们租给了自已的亲戚,村民提出意见,他根本不当一回事,"我想给谁就给谁。
"类似这样的事不少,如征地后大家都没有工作做,而集体企业中某些空位,被主办者首先安排给干部亲友。
土地征收,农村转为城市,是南村的一件大喜事,但因为集体资金的不合理使用以及干部普遍的贪污腐败,征地以后村民和干部之间的关系反而日见紧张,权力的合理性、公正性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行政权力系统的意识形态性淡化,转而成为一种资本。支书实际上是村里最大的老板,他最有权,也就最有钱。
五、民间礼俗活动的经济化
公社化以后,由于一切生产生活资源均由集体支配,加上日益激烈的反封建迷信运动,南村的民间礼俗活动几乎完全绝迹。改革以后,农村生活趋于正常,社会生活的整合原则不仅仅是政治权力,而且在征地后农民的闲暇时间大大增多,一些民间礼俗活动得以部分恢复。其在文化性质上与都市化相反,但在推进权力分化,建构市民社会方面又与都市化一致。
1、祭祀活动的公开化
南村村民均是数百年前从中原等地迁徙而来,风俗习惯、岁时佳节与中国大部分地区一样。清明、端午、7月
14、中秋、冬至、除夕等都有祭祀祖先的习惯,其中清明最为重要。49年以前妇女地位低,没有资格去拜山,现在则女儿、媳妇也去,一般是同姓的人聚集在一起,有时多达50-60人,按男丁人数出钱购买甘蔗、肉包子、饮料、烧猪、饼等祭品。
由年长者带领,先在祖坟前放上一张报纸,烧香点蜡烛和鞭炮,然后按年龄大小、先男后女的顺序磕头。磕头时每个人可以许愿;祭后祭品当场由众人分食,烧猪则带回去再分。关系好的同姓者,都集中到辈份最高的人家中吃饭。除清明外,其余节日都由主妇代表在家中拜一下就算了事。
天后宫是南村唯一的群众性宗教活动场所,也是南沙镇唯一的天后宫。改革后,南沙籍的香港人梁彩在东莞、番禺等地建了好几个庙宇,也到南村来呼吁砌建天后宫。
他和南村的朱婶一起到各队捐款,多的给50元,少的10元、20元,愿意出多少就多少;梁彩收了钱,修房子、塑神像。当时南村的支书不让建,派出所也反对。梁彩说修天后宫,不为别的,至少也让老人在树下歇歇,地方领导就让步了。修好后,梁彩即委托朱婶负责日常管理,主要是整理供品、收拾卫生、夜晚锁门等等。村里出钱买了一个铁皮箱,放在天后宫内,每月初
一、十五来烧香磕拜的人会捐些钱到箱中,每年约1000元左右,钱柜钥匙由一个生产队长保管,他和朱婶一道开箱取钱;钱取出后放在队长那里,朱婶不时来取钱买香油。
发票由一个支委签名后到队长那里报销,管理方法比较严格。天后宫是一个小庙,香火不算很旺,村里不给钱,本村有钱人也没有自动捐钱的。据朱婶讲,来拜的人不多,本村的妇女居多,倒是一些外地从事运输业的人,车子经常坏,就到宫里来祈求保护,早晚拜了几次,车子居然也就不坏了。本村玩具厂的香港人,也不时带了烧猪来拜。总的看,祭礼活动在南村社会生活中没有突出意义,更多是一种形式。
改革后的农村,传统宗教、迷信活动等一般都是呈回潮之态,所以在这方面不明显,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南村本是移民地区,生活资源比较缺乏,农民迁到这里后就告别了原来的礼俗背景,忙于日常生计,没有形成根深蒂固的礼俗传统;二是宗族势力单薄,南村6个姓,黎、朱是大姓,各有几十户,但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俗称"水流柴","大杂烩",没有人利用祠堂、祖宗等来规约同姓村民;同姓中的年长辈高者也并不拥有社会权威,决定村民情感态度的主要是利益和现实关系。
2、村俗活动的新型态
经营方式的个体化加强了社会活动的个体化,自发的群体性民间活动基本上没有了。因为行政权力之外的民间社会并未形成,一些节日的集体性活动,主要是由村里以经济为杠杆组织操纵的,其中比较大的是两类。
一是端午节的龙舟赛。龙舟赛在南沙较有传统,改革前的龙舟赛通常用一种一丈八尺的"泥艇仔",每艇座
4、5人,在河涌里比快。
这种竟赛由大队组织,每个生产队一艘,比出名次后由大队出钱发奖金。不比赛时,小艇被用来运泥运肥料。分田到户后,这种龙舟赛作为集体活动自动取消,生产队的小艇也没有护养,干脆就卖给各户做交通工具;直到85年,广州市举行国际龙舟赛,番禺县要派队参加,趁机就在县内搞一次龙舟比赛,各镇参加,由此层层过渡,带动龙舟赛的复兴。
通常由县、镇有关部门(如体委)发出通知,村里着手组织,每队选几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性。
赛前1个月开始训练,每艇50人,比赛在附近河涌里进行,全程XX-3000米。村里除竞赛费用外,还给参加者一定报酬,开始是每人每天10工分,后来是30元。龙舟平时没有什么用,就用泥埋在海滩里,否则容易腐烂;要用时再挖出来,上油晒干。由于龙舟在南村没有特殊的仪式意义,基本上是一种文体活动,其组织完全由行政部门掌握,下通知、选人员、定时定点比赛,现在很难说是严格意义上的民间活动。
二是春节娱乐。民间自发的是初一到初五的舞狮。南村有几个人精于此道,春节前就自发地凑到一起,稍作演练就可以走村串户。舞狮虽不以赢利为目的,但春节期间大家高兴,各家各户都会给一些,作为对民间娱乐的支持,村里也补助一些,生产队给一个红包(100元左右),这样舞狮者每天有15元的收入。
春节期间主要娱乐是村里组织的各种比赛,一般有足球、乒乓球、象棋、拔河等项目,有兴趣有特长的人自动报名,在本村的场地或学校的操场上训练。
春节期间以生产队或村为单位进行比赛,基本费用由村里出,优胜者有奖金,多时达1000元。
另外,五
四、六
一、国庆、元旦等南沙镇里会组织一些文艺晚会,唱歌跳舞等。参加者多是镇府机关工作人员及工厂青年,实际上是官方组织的现代娱乐,与传统的民间礼俗没有关系,与村里也没有太大关系。
征地后,除少数复耕地和房前房后的小菜地以外,南村居民基本上告别了土地。
因共同经营土地而产生的各种民间联系趋于消解,不少青壮年到外地打工,原来因群居而来的约束也自动消失,残留的一些仪式也日益经济化,都市化在逐步淘汰原来的民间礼俗。
比如春节等节日村里照例会组织一些文体活动,但都是管理区出钱张罗,居民即使有愿望也不会自行组织。94年南沙管理委员会举办首届运动会,项目有龙舟赛、球类、拔河等。首先考虑的就是经费问题,运动员的训练费用由管理区出,各个项目都有企业赞助,获奖者由管委会发奖金。
在运动会中获得龙舟赛冠军的南村干部说,龙舟赛费人费时费钱,请1个人每天要花50、60元,以后除非上级要求搞,不然管委会不会再组织。
民间礼俗本是一个社区共同体的庆典性、公共性活动,现在南沙的社区共同体差不多已经解体,居民之间正在摆脱过去的血缘、邻里、生产协作关系的束缚,逐步转向社会化的都市居民。民间礼俗活动失去了社会基础,只能是一级行政组织的工作,于是即使是自愿的参加者也要求一定报酬,"我是在为你工作嘛"。
按照目前情况看,今后除一些官方组织的文体活动外,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民间礼俗活动了。当然,我们也可以有另一种设想。民间礼俗活动的经济目的一般是次要的,在南村度过了都市化的不适应而进入一个稳定富庶的日常生活之后,会建构一套民间文化系统,除文体竞争赛外,划龙舟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它有体育活动的竞技性、文娱活动的娱乐性,而万人争相围观的热闹场面又具有一定的仪式性,加上南水网纵横,完全可以成为岭南龙舟中心之一。
六、南村目前的社会关系
作为社会发展的普遍趋势,都市化决不仅仅是财富的增加和经济的腾飞,它是一场深刻而广泛的社会变革,数千年形成的乡村礼治秩序和49年后逐步强化的行政权力系统都面临着或退出舞台或自我转换的选择,南村的都市化必然要把社会结构的改变提上日程。但由于传统秩序的顽强性和政治体制的连续性,由于中国都市化起始于解决生存温饱这些现代化早期的问题,从而社会组织、权力结构等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