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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惨变记

12月13日 编辑 fanwen51.com

皖南惨变记(节录)一九四一年中国第一件发生的大事情,当为国民党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之被取消及其皖南部队之被歼灭。这事震惊了全世界。关于此事之经过我们政府已公布了命令,发表了谈话,中外各报也都记载。但据我所知,其语焉不详者固多,而语焉不实者更多。我是个亲身经历这次事变的人,现在刚刚脱险,到达某安全地点,所以我觉得我有这样的义务,把事变的经过和脱险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写出来,报告全国同胞和全世界真正爱好和平与正义的人士,并诉之于比较健全的理智与最低限度的良心,以求有遂于团结抗战之伟业!以及世界和平与正义之确立。只因我狼狈脱出虎口,手头并无材料,所以只能凭记忆所及,将目击事实,一一写来。比较完全的报告,只能俟诸后日。……友军包围圈一月五日晨,全军各部到达茂林及其附近地区。司令部人员驻扎在茂林附近的一个村落上。本拟连日开拔,第一因天雨,其次因各方情报,知道周围情况非常紧张,所以决定留在茂林一带,权作休息。这两天,我和叶军长同住一室。叶、项及周副参谋长讨论军事行动时,我经常是个旁听者。叶军长常戏谓予曰:“再过一些时候,你也可以带兵了”。我这时期的确用力研究军事,实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之名言。住在茂林的第二天,各部队的电台都已经建立起,司令部秘书处的电台,早已和各处通报。据当时所得报告,周围友军确切知道者已达七个师,人数约七万余人,彼等对行动中之新四军已形成一坚强之包围圈,其驻防地点大致如下(仅凭我现在的记忆,或有舛误,但大体如此):第五十二师——泾县县城一带第一〇八师——青弋江、大康王地区第一四四师——从包村、厚岸到茂林、章家渡一带新七师——自木镇至中村一带第四十师——星潭、三溪一带(自苏南溧水经广德开来)第七十九师——太平、铜山地区(自浙江开来)这样可以说已将在茂林一带之新四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到此时,新四军负责人才了解友军对新四军不但要加以个别的袭击,而且要全部予以歼灭。证明当日所获情报,友军已“奉令将新四军一网打尽,生擒叶、项”,更见显明。五日晚间,叶、项、周等就仔细研究对策。当时决定的方针是:友军不开枪,则新四军决不开枪;新四军继续向苏南进发,其路线则躜友军包围圈之空隙。循此方针,乃找熟悉当地地形之工作人员及民众,精密研究脱出重围之路线。当晚决定之后,即分配各部以具体任务,用电报拍去。五日下午,友军某师之一连,已在高岭附近向新四军开枪袭击,当时新四军并未回枪,后来见友军增援冲来,遂予以回击,双方死伤数人,友军被俘四人,即解到军司令部军法处。六日,我和政治部汪科长等特去审问。他们只说此次冲突终不能免,我们完全奉命而行,没有办法。问他们,友军究竟作何布置,坚不肯说。后来经军法处多方探询,始知这四个都是相当老练之特工人员,并非普通战士。六日,军政治部对敌工作部部长林植夫先生以与陈联络专员亦有几面之交,遂去看陈,且告以友军之布置如此。陈大惊,当时以为林氏此行乃给彼以警告,实则林氏全无此意,仅向彼说明,新四军的意向决不愿与友军冲突而已。陈当场表示:如新四军方面对彼已有所决定(其意是指枪决),请早早执行,如欲令其有所报效,彼当致电并致函于司令长官说明新四军的苦衷,并希望令饬各友军解围。言罢,泪下如雨。林部长就告诉他,新四军对他决无别意,其生命安全,敢绝对担保。同时表示,如彼愿意从中斡旋,使不幸局面得以和缓,则彼以国民一分子资格,表示感谢。陈即乞纸笔,草拟一电报,乃致顾长官者,并写附一信。此外,他还写了一封家书。林先生拿回来,即交秘书处都给发出了。翻过丕岭一月七日晨三时,全体部队离开茂林向丕岭进发。盖事前探知,此处系友军包围圈之间隙,或能通过。将抵高坦,即有某部通讯员来报告,前线已发生接触,丕岭上有友军阻路,且密集开枪,某部已将其击退矣。司令部即在高坦汪氏祠堂上稍事休息,其时天将明,而转酷寒,大家就挤在祠堂里歇下。参谋处又架起电台与各单位联络。周副参谋长当即派一参谋,上岭侦察,如无多大动静,全队人马,即行上岭。旋得报告,岭上已无友军踪迹。全部人马当即沿一小溪前进。当时决定不走大路,恐遭意外之袭击,故循小径上山。沿路有侦察员传达报告,首次称丕岭上尚有枪声;其后称友军已尽退山下去了。经过百姓人家,最初都闭户逃避,当告以是新四军,即开门出来诉说他们昨夜听得枪声、机关枪声,十分惊慌,因事前已有某师一排人马,前来抓鸡抓猪,掳了一通去了。我们告以不必惊慌,不久便可平息。乡民便指指点点,口里说:“这部队真好,真好!”山路越爬越陡,山峰越来越峭。而且峰回路转,好象路总走不完,峰总爬不尽似的。云雾迷漫,涧水峥嵘,真是绝好风景。项副军长笑谓我曰:“打游击才能看好风景。此等地方平时哪里走得到。”这时我就想起,前些日子项和我们畅谈三年游击战时,谈了几晚还没谈完。他当时也说江西、福建、广东边境的好风景,他都看遍了,将来谁要写一部东南风景志,那非请他为顾问不可云云,询非虚话。路过一小山洞,洞前有机枪弹壳甚多,知为友军早上打新四军时所用。其实项及袁国平先生均称,此路曲折而险,如友军在此等山坳处对我施以袭击,且坚守不退,则确乎难于通过的。我们最初都骑马上山,后来路转险陡,遂徒步爬山,马都跟着走,骡马都气急喘喘,累得要死。路过一处断崖,我们都累了,就驻足休息一下。将行,叶军长忽然大发风雅,站定在山野旁边叫我道:“俊瑞,我有两句诗,你接下去和成一首,好不好?”我想叶军长在此又饿又累的时候,还有如此雅兴,而其实,我当时的兴致也并不坏,就应他说道:“好,不知我接得上否?”他就念出他的两句诗来:“雾里美人云里山,临崖立马君试看。”真是不仅风雅,而且有些风流呢。老叶对其夫人之爱和惦念,我是深深知道的。我想了一下,便转换口气念道:“层峰直上三千丈,出押蛟龙插翅飞。”这仅表示我当时的希望而已。我们吟的虽是歪诗,但回想当时的情景来,真是怪有味道。再过了几个山头,快到丕岭顶上时,即听得那边山下有枪声。等到爬到山顶,则山下不仅有步枪声,且有几阵机关枪声。于是知道战斗尚未结束,大部队尚无希望过去。在山顶休息片刻,山下枪声稍疏,乃朝着枪声起处,走下山去。此时,我们事实上已经上了战场。我和任光先生等都是未习惯于战场生活者,那时心境确有些两样。但此种感觉亦异常新鲜,同时预想此种情形亦大约不会继续好久,不久即能平静。沿路就看见几个新四军的负伤战士,躺在路旁,工作人员在为他们敷药,且有担架等着。有两位受伤颇重,口中喊痛喊妈不止,我们见了心里非常难过,但亦只有把他们留在后面,此外别无办法。因新四军的医院早已撤销,医务人员差不多全已调离皖南。当时我们都说,假如此时沈其震处长在此,其心中不知要苦痛到如何也(沈处长对伤病兵员之爱护,无微不至,是全军皆知的)。我们下山时,步履都极慢,因恐两旁有友军埋伏,事前总先派人员上前侦察,然后前进。走了一个多钟头,就到山谷内(皖南人称为坑)。坑内有

三、四户人家,我们因为肚子饿得不得了,就走上一户人家,给了些钱,叫他们烧些东西给我们吃。谁知村里人回答,他们的米早已给友军拿光,他们的一个病孩子,今天还睡在床上叫吃没吃呢。不单这样,他们的衣、被也已被拿光,那位家长出来见我们时,身上还穿着他女人的一件夹衫。我们无奈,就将各人所背米袋(行军时,多数背一长形的米袋)中的米,拿出一部分米,借他们的锅子,烧些稀饭来喝。我的卫士在茂林街上替我买了一包花生,也全拿出来,大家吃了。吃了之后,精神大为振作。而其时步枪声、机枪声又来得密了。而且到傍晚时,还听得很近的炮声。星潭遇阻——第一次折回叶军长在当天下午,带了几个卫士,亲自到火线上去视察。他回来时讲,坑口一部分仍为友军占住,坑口前面就是星潭村。据侦察员报告,友军第四十师(从苏南开来的)在该村筑有碉堡,其中有两个辅助碉堡,新四军已经占领,其主要的一座仍在友军手中。现友军封锁坑口,火网猛而密,所以完全不能前进。当时某参谋即建议,翻过裘岭或另一山岭,或能冲出重围。盖当时新四军一团和三团正在星潭一带和友军激战也。将晚,叶军长即召集一军事会议,项、袁、周等均出席,对当前局势及眼前处境作慎重的检讨。会议历六小时始散,决定不向前进,而自该坑撤退,再翻丕岭回到原路。当夜即仓促出发,检查人马时,见已有小部分迷路散失者。黄源先生率领之印刷厂职工,其时即四处寻找不见,盖因黄昏天黑,失却联络所致。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已到丕岭另一山脚之坑内时,才发现他们蓬头垢面的来到。盖他们已伏在山上榛莽中饿了一天一晚矣。当天晚上重翻丕岭之时,实已非常疲劳,因为白天刚才翻过这云峰层层的高山,晚上又要翻过去。加上天色漆黑,又不能照火把,张电筒,实在难走。任光先生还要扶着他太太。我则恨煞是近视眼,山径曲折,一不小心,就要迷途。我没有办法,只能叫我的卫士在前面走,我在他背上缚上一块白手巾,走时只能不看脚下,单看他背上,跟着走去。因为当时跌跤事小,迷路事大。当然,有时沿绝壁走时,跌跤也并不好玩,一失足便会成千古恨的。但毕竟跌跤事关一己,迷路则事关大家,因为我们后面还有大部队,如若你一人走错了,后面的人就会跟你全都走错。这种苦痛经验我们后来遭遇不少。即如这翻丕岭之行中,黄源先生一干人马之特别吃苦,何尝不是如此。在没有翻过山顶的时候,经常担心背后有炮打过来。那时“灯光管制”特别严格。叶军长屡屡从前面口头传下命令,绝对不准点灯,不准掉队(即落伍的意思)。但我就是一个时时刻刻有掉队之虞的宝贝。这时我才悔恨不该把眼睛弄成这样的近视。至于点灯,也是有的。这是几副担架,中间有一副就是担着社会科学家朱镜我先生。他是政治部宣教部部长,他害胃病很重,最近因跑路爬山,过于辛劳,就吐起血来,行走不得,所以只能睡在担架上。另外一位,就是政治部的组织部长李子芳先生。他刚才在临时军医院割治盲肠出院,就碰到这样的关头。他也行走不得。另外的就都是这次受伤的战士。这些担架,在漆黑的深夜,要抬上这样陡的山岭,路又狭又不平,如若没有火把,那怎么行呢!所以虽经军长再四严令不准点灯,而还有盏灯火点着,在山岗上如萤火疾飞者,以此也!来到山顶,有些人实在已经走不动了。任光先生的太太眼睛也不好,拖住任光先生走,弄得他满身大汗,气都喘不过来。他委实走不动了。一面因为肚子饿,我实在也走不动了。老于行军者如教导总队队务处长(后为代理参谋处长。因原任参谋处长赵凌波已调到第一团去协助傅秋涛,为副指挥)张元寿先生,走到山顶也只得躺着,走不动了。当然,他又当别论。他是从江北赶渡江来(因曾被派侦察无为一带交通线路),又被调到参谋处工作,连日连夜毫无休息所致。这样走了

五、六个钟头,才重新翻过丕岭,到得一家土纸厂里休息。太累了,一倒在稻草上就鼾睡了。到后来,从纯军事的眼光检讨起来,如果这次不折回来,沿裘岭及其左右,两翼包围,当时完全有冲出重围的可能。高岭再遇阻——第二次折回八日晨,天刚亮,就起身。吃过早饭,就又向原路退回,朝高岭进发。当时新四军负责人认为,高岭坑道左右,有间道可以通过,也许可以避免冲突。此时大家估量局势已成定局,三战区陈联络参谋同行,亦未见其有何帮助,乃请其回去,免生其他误会。彼乃去。临行时相互道谢而别。我们仍是沿着山涧走。叶军长及其卫队是在先头走,我们在后面跟着,还都骑着马。我们在马上一时看看风景,一时还可以读读书。走过小村庄,老百姓站在门首,看我们走过,总显得惊奇,觉得这个部队温文尔雅得可以,骑在马上走路,还要用功看书。将午,前面又隐约听见枪声。侦察员来报告,高岭有友军第七十九师拦路,现正与五团冲突中,详情待续报。这时我们沿路看见,有五团战士及政治工作人员向前增援,就知道高岭战斗,一定相当激烈。再想继续前进,但闻炮声及机关枪声益密。于是又碰到了钉子。但那时叶军长却率领其一部分卫队独自上前去了。大部队却停在路上。项副军长等即请叶回来,又坐在山脚下商讨应付办法。决定再度忍让,毋使冲突扩大,立即命令全队人马仍向原来路折回,将晚到达土纸厂,权且做饭宿下。当夜,叶军长和我住在一个阁楼小房间里。晚饭后,他告诉我,他已致电重庆及延安,说明目前处境之困窘。他认为这局面恐非一再忍让所可解决,如此下去,全军人马恐怕都要拖累而死。他还追述他在大革命失败后在潮汕一带退兵的情形,言下,不禁长叹。我当时还不知道,当晚要立即动身。所以还准备睡觉:把皮包解下来了,呢大衣脱下了。叶军长告诉我:“就要走的,不要睡了。”果然,不多时某参谋就来通知立即出发。于是我们立即上路。在未出发前,司令部命令各人把行李全部重行检点一下,将一切不是最必需带的东西,全部送给当地老百姓或竟丢弃,准备轻装战斗。这样,我就只留下一只身上背的小皮包,一条轻的小棉被,一身短衫裤。其余的全部丢了。这丢,对于我当然是非常伤心的。这里面有我三年多来的读书笔记,特别可惜的有一部在重庆时所写而在皖南已部分补充完的原稿《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约十二万字,另有一篇去年十二月间在司令部时所写的《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及其指导问题》稿子,约三万字,都被迫丢掉了。另外,还有两张答应人家永不丢掉的照片。但这些损失,如和当时全军所丢掉的东西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大雨和弹雨又是黑夜行军。又不准点灯!不准掉队!我们向高坦进发。今夜行军的情形和前两天完全不同了,现在已变为完全的战斗行军。新四军,从所有的负责人到全体战士,都认为再作退让,便是死路。无论如何必须站在自卫立场上,站在保卫民族抗战力量的立场上,坚决战斗了。我们要老实说,当时新四军因为连日的“倒回头走”,士气已经大大受了影响。而且此次移动,绝不准备打大仗,原有粮食全部转让,现在这山区里边,并无大的村落,如何办得到这许多粮食?所以当时大家觉得问题是非常严重了。半夜,到达离高坦

三、四里处。两边都是紧密的机关枪声。流弹已纷纷从头上掠过。夜是漆黑,北风刮得劲,冷到刺骨。我们停立在路旁。其时叶军长已亲率一部分部队,在高坦山坡上作战。这里对新四军作战的主要是第一四四师,他们在高坦两旁山上,都构筑了工事,布置了机枪阵地。等到先头部队到时,他们便密集射击,所以叶军长就命令部队向前冲去。这时的战斗非常激烈。几千个非战斗员的队伍都站在高坦附近的路上,其时忽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把所有人马下得都象落汤之鸡。再加上刺骨的北风,简直吃不消。我们这几个人弄得一把伞,大家紧挤在一起,还冷得牙齿突突作抖。流弹密密的从头上飞过去。大家静寂地站着。对面山坡上离我们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已有人持着电光在梭巡。我们想:如若是友军,我们就都糟了糕。前面不断传来叶军长的命令,叫三团、五团等等武装队伍赶速前去增援。大家全部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这些增援部队身上。我们站着的一条路是很狭的,这些非战斗员要尽量让战斗部队赶上应援,有时被挤下路边的水沟里去,似乎也觉得应该,好象这样才算尽了一点义务。快要到天明的时候,枪声稀疏了,前面来的报告说,友军已经给这边打退了。于是我们就走上前去。走过桥,就是高坦的汪家祠堂。不多一刻,就有一个副官走来,对我说:“军长请你去。”于是我们就走进祠堂,叶军长就在右边厢房里休息。我和任光先生等因为站在路上一夜,吃风吃雨,疲乏万分,也急急忙忙倒在铺上就睡。那时从叶口里知道,这祠堂左右两个山坡的友军已经全部退出,但友军封锁重重,前面山头还在友军手中,并且已有开始向这边进攻的模样。同时,叶军长又在向集合在祠堂附近的部队训话了。但我们实在因为太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了一觉再讲。走上高坦火线枪声和炮声越来越密,毕竟睡不得。我们也就爬了起来。须臾,第三支队司令员张正坤来了,叶军长见了大大欢喜。张在内战时代,曾任红军师长,是一员猛将,性如烈火,但坚贞胜常人,作战尤勇猛无比。他一到,叶军长便命他先到背后坡上去视察一下阵地,然后带了人马,向右翼迂回,绕过友军背后,设法冲出一条路,可让干部队伍通过。(那时作战主要目的即在保存干部力量,其他在事实上已难顾及了!)其时,祠堂门外忽欢呼声大作,我们都莫知所以。我就出去一看,见政治部工作人员及大批在休息中之战士在高呼“欢迎友军参加新四军共同抗日。”仔细一看,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战士在中间走。后来才知道他乃一四四师的一个排长,在早晨战斗中率领其半排人投诚过来,且携带枪二十余支,还有些子弹。众人把他推到祠堂左旁的草坪上,由政治部人员即席致欢迎辞,略称:“我们决不愿打友军,我们要求友军让路给我们转移。这位同志能深明大义,率部投诚,共同抗日,我们十二万分的欢迎!”,说完,他们一阵热烈的鼓掌。那位友军排长感动得什么似的,他梦也没有梦到,到这里来会受这样的待遇。在场的战士们就唱起新四军军歌来,唱到末尾:“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的时候,特别有力。忽然间,“轰!”的一声,向这草坪方向过来。“大炮!大炮!”大家叫着。那位政治部的临时主席,就叫着:“大家散开,快快散开!他们的炮兵阵地找见了这里的目标了。”于是一面临时装成,写着:“欢迎友军同志!”的大旗在前面引着这位排长到祠堂里来看军长。那时叶军长已从房间里走到祠堂里,那位排长由人领过来,他见是叶军长,便立正行了敬礼,大有觳觫之概。叶军长立即温慰他一番,接着就问他的姓名,在哪一部队,他一一回答了。“你为什么要投诚?”叶军长微笑着问,手里摇着他那支随身不离的手杖。“我们不愿打新四军。”“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打我们新四军呢?”“因为新四军抗日的。我们同你们共同打过日本兵。”“新四军不是‘匪军'吗?你怎么相信他会抗日的?”叶军长笑着说,那时听的人,大家都笑了。叶军长是怪会这样幽默的。比方,他对那个看守汪家祠堂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说:“你们汪家出了大好老了,出了汪精卫这个皇帝了,你们这些姓汪的还会苦吗?”弄得那老头儿窘得连连摇手道:“不、不、官人,他是广东汪,我们是安徽汪呀。我们没有交关的,官人!”那排长连忙回答道:“不,不,那是我们长官教我们说的。我们知道新四军顶平等、顶文明,你们打敌人打得好。这次长官命我们出动,说是打敌人,谁知是打你们!”这时后面的枪炮声又紧起来了。叶军长就嘱咐政治部好好照料那几位友军的战士,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去打搅他们!还有广位友军战士挂了彩了,军长嘱咐好好先替他敷药,而当时新四军自己的负伤战士,还有几十个躺在祠堂厅堂上等敷药呢。护士们就替那位友军战士先敷了。当下叶军长就带了参谋一些人员上山督战去了。所有上山的人都拔出驳壳枪准备冲杀,我们也跟上山去,走上第一线。前面指挥的人,叫大家伏着爬,不能站着走。友军的阵地就在对面山坡上,离此不到一千米,我们抱着充分的战斗决心爬上山去。这是个小山。前面友军阵地所占的山比较高,大炮不时向这边放。不过,很奇怪,我没有看见这些炮击损坏了什么,于是我对炮的戒心减少了一大半。爬到将近山顶上,叶军长拿着那个望远镜,挂着他那副照相机(这是他永远带着的),撑着那根手杖,独自站在那里,对面山上的子弹“虎!”“虎!”“切!”“切!”地飞过来。他兀自不动站在那里,用望远镜望着对面友军的阵地。他指挥着左右山头上新四军的队伍向对方射击。“带了你的辩证法上战场”新四军这时候除开用自己的武装力量,冲出一条血路之外,其余全无路走。现在各个队伍都开上火线了。连教导总队的干部队和政治工作人员队也都开上火线去作战了。所谓干部队者,其学员都是全军各部调来的现役干部,为求深造,所以再入队受训,使干部的政治与技术水准更加提高。政治队则是专门培养部队政治指导员、政治干事和文化教员的,来队学习的差不多全是后方思想进步的青年。他们格于后方环境,不能偿其抗日夙志,就纷纷到新四军教导队来学习。最近的教导总队第

三、第四队约三百余人,都是政治队。而第四队的学员都是最近入队,训练才不过一个月,共一百多人,其中多数系来自上海,浙江、江西一带之知识青年。有几个女青年,原在胡兰畦女士领导的妇女劳动战地服务团工作,最近脱离该团,来到皖南,也加入了该队学习。另有一位王君,原在重庆全民通讯社工作,近因环境关系亦脱离重庆来皖南,原来想参加战地文化服务处通讯组工作,他中、英文都很好,长于采访工作,终于因为战地文化服务处的工作人员已都离开皖南北上,不得已遂亦参加第四队学习。这些青年同志怀着满腔热情,准备学习些抗战建国的理论和军事技术,替国家切切实实做些事情。如今受训一月,枪刚才会拿,是否会放还大成问题,现在却因友军所迫,不得不奔上火线,找求活路。一小队、一小队的增援部队从指挥所(我们所站的那个小山坡)的小径转到另一个山坡上去。这里便有教导总队的干部队和政治队。我和他们都熟悉,因为我也曾上过他们的课。我看见那位姓王的朋友(他从重庆来不到两个星期)居然也捏着一支梭标,挂着两个手榴弹(还没有带步枪),向火线上走去。他看见了我,连忙向我招呼,同时表示惊异:为何我也冒险站在那里准备冲锋!四队里还有一位刚从桂林来不到两个月的朋友,他却能背枪了,现在昂然跑步上阵地去。他们都很紧张、兴奋,同时脸上都显得带一点骄傲的坚定。他们已经没有个人,只有集体,因为在那时个人是何等的渺小呀。任光先生也爬在山坡上,和我一道。他经常时时提起的那种在巴黎和马赛生活的回忆,那种愉快而有生气的回忆,现在这些都变得十分猥琐,他绝口不提了。总之,人到了这里已全都变了,人的生命决定于集体战斗的一瞬间。大家都显得勇敢,都显得美丽。同志的爱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人类在这时才从生命的血肉里,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你笑,只能通过大家来笑,你哭,也只能通过大家来哭。光荣与毁灭决定于刹那之间。你看那叶军长,简直满身是胆。他在泾县之战,敌机十多架已经低飞到头上,开始丢下炸弹,他还要站着拍敌机的照。现在友军的流弹集中射到这山坡来,已经从“虎!”“虎!”“丝!”“丝!”之声,多数转而为“切!切!”之声(这声音表示流弹已近在身边),他还在站着打望远镜。这是一个英迈的躯壳,这是一个伟大的灵魂。他镇定得象钢铁做成的人,在这个人的灵魂里蕴藏着热烈的爱,辛辣的恨和新人类的幽默,甚至于诙谐。我也早已爬上了山顶,借着叶的望远镜暸望友军的阵地:看他们忙着放机关枪,忙着在树丛中放炮,忙着在爬上爬下,转过头来又望着新四军的阵地。很多人已经发动了冲锋,因为冲锋号已经吹了两遍,已经有

五、六人爬上友军阵地的山脚,后面有二十多个人紧紧跟着。又有一队教导队过去了。又是一部分四队的学员。他们对我都十分熟悉。一位学员红光满面,十分兴奋地招呼我:“喂,钱同志,你看,我们是带了你教给我们的辩证法上火线的啊!”原来我在他们队上曾经教过新哲学的。当时我被他们激动得几乎流泪了。战斗在进行着。战斗快要结束了。友军大部已退却。这边的部队开始进入友军的阵地去。饭,从山脚下挑上来,大家吃了一个饱,现在我们是什么辣的苦的酸的都要吃了。饭,米甘如饴。迷失了道路高坦战斗到下午已完全结束。新四军各部就继续向前进发,预计在大康王附近或能找到一条间道,容许部队通过。但当时友军之封锁已如铁箍,其实已再不容存此幻想。晚八时许又开始行动,预定爬过东流山,向大康王进发。是一月九日事也。其时,部队已相当分散。我们参加司令部的行列,背后是各机关和一部分队伍。初行时,微有月光,行时不太困难,此次所爬山径,均未翻过岭顶,盖东流山之岭顶太高了(比丕岭还高,确苦死了教导队,详见下文)。行十余里,作小休息。其时忽有人来报告,谓“捉获一人,在路旁鬼头鬼脑,探问路由,其人谅系奸细,惟彼称认识你,且可由你担保,他是教导队学员。”我即请那人过来,视之乃新自重庆来之全民社通讯员王君也。他确由我介绍到教导队学习。我即问王君,何以孤伶伶在此问长问短,他答道:“奉命侦察这一带路线,因第

三、四队亦想在此设法通过。”我遂叫人释放他,并温言安慰之。王君乃去。真苦正惨!他那等文弱书生,怎当得起那般惊骇!当晚,月色昏黑,山径狭小。一声起行,各个上马的上马,步行的步行。乃人马杂沓,不辨路径,故我们和任光先生等一千人马,便与叶军长等失散,而参谋处人员也一时不知去向。我们仍策马前进。其时夜色更加昏黑,去路完全无法辩认。转过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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