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卷首的《临江仙》开篇云:“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以长江之水这一意象观照生命,品味浮生短暂。观照生命的意象颇多,水,作为一种自然物质进入观照的视野,经历了漫长的文化积淀,成为一种独立意象。 水生万物的哲学观念,几乎是中华民族一种普遍的心理意识。古代朴素唯物论把金、木、水、火、土视为世界的本原,认为没有水就没有生命,没有世间万物生机勃勃的景象。《管子·水地篇》:“故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也。……万物莫不以生。”同样认为,水是万物之灵—人的生命本源:“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形。……凝蹇而为人。” 远古时代,人类依水而居,中华民族的文明发祥于黄河流域,古代埃及的文明依仗尼罗河流域开始孕育,古印度文明开端于恒河流域,古巴比伦文明渊源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从一定意义上讲,水是人类生存和文明进步的最重要的物质基础,人类的文明离不开水的滋润,以水观照生命本体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水性至柔,却滋生万物。人类对水的亲近与敬畏之情,衍生了内涵丰富的水文化。水作为生命的观照客体,浸透着古今“智者”博大精深的人文精神。搜寻中国的文化典藉,几乎所有有史记载的文字,都蕴涵着丰富的水文化的内容。就审美心态而言,在观照生命中,水的意象大致分为神秘化—理性化—本体化三个特征。 童年时代的人类,与自然的第一次对话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出于生存的本能,人类睁着无知的双眼,去看待万物,把自然看作超人的异己力量,怀着宗教的虔诚,敬畏的感情,对之顶礼膜拜。中国原始民族认为:凡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自然现象都是神灵。此类文字散见在各种典籍的神话传说中。古人将水的现象归因为水神的职能,当水维持在正面的情况,如风调雨顺、河川稳定,农作物丰收,认为是水神的奖励;反之,当河水泛滥,山洪爆发,则为水神的惩罚,所谓“洛水儆予”正是这个意思。水神有黄河河伯、湘水娥皇女英、洛水宓妃。古人想象中的水神河伯,在《博物志·异闻》记述为:“昔夏禹观河,见长人鱼身出,曰:‘吾可河’”,此中的河伯是人头鱼身的水神。在曹植《洛神赋》中“肩若削成,腰若束素”描写的就是洛水宓妃。先民们对水的种种神秘力量充满了崇拜,如《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所载“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於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偏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 崇拜发展演变成风俗,在藏族文化中,水神依然活跃在藏族民众生活的精神世界里。因为对水的崇拜与敬畏,传统的禁忌保护着水生态的平衡与和谐。如云南少数民族禁止破坏水源,纳西人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着河水的洁净等等。揭开神秘面纱的当推孔子,“智者乐山,仁者乐水”中“乐”不唯是功利上的满足,而是侧重于精神上的感应。儒家“以水比于君子之德”,揭示人与自然在广泛的样态上有某种内在的同形同构从而可以互相感应交流的关系,在人与自然的审美关系中,尚“比德”,亦即由客体自然物的某一特征中领悟品味出某种与主体相关的美德。庄子的哲学思想中散发着浓郁的“潜在山水精神”,在对水性的感悟中旁及其他社会、自然事物进行高度抽象,形成“水静犹明”体悟“道”的智慧。“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慧眼卓识的孙子以水的特性和作用为比喻,阐述深奥的军事原理。“水”具有了美的意义。道家哲学以“水”喻“道”,儒家以“水”比“德”,佛教以“水”观“佛”。儒家言:“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道家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佛家则言:“又如水大性本清洁无垢无浊,甚深般若波罗蜜多亦复如是。”如果说对水的祭祀是一种恐惧,那么儒、道甚至诸子学说中对“水”的恐惧已经变淡。 人性的火焰逐渐闪光,人们需要一个承认自我价值的载体,自然无疑是自我的最佳模式。水的特征是纤柔、深渺,人们常说“柔情似水”,感情是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观照生命中,以水为意象表达人生情感的文学作品比比皆是。《诗经》时代,无论是《周南》里的《关睢》、《汉广》,《秦风》中的《葭》,还是《魏风》中的《伐檀》,《卫风》里的《河广》,其写爱情、描现实、言思乡,已明显表现出借水言志,以水传情,假水取韵的文化取向。草木无言,山水无知,当其进入视野的范畴,无知无觉的水便会化作审美载体,承载着人类的心理、情绪、意志以及个性、气质、人格乃至意识与哲理的升华。在古代诗歌中,以水观照生命,并上升表现某种人生哲理者屡见不鲜。当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表达的是生命易逝、年华不再的慨叹心理。唐太宗李世民有感于前贤警策,亦常与后人言载舟覆舟之说。雄才大略的曹孟德激赏于“水何澹澹,山岛耸峙”的境界等等。人类在与自然抗衡能力的提高以及对自然认识的深化之后,临水的安全意识也成为了审美范畴
12全文查看,赋予了诸如堰、坝、堤、水库、运河等治水或水利工程以内在的审美价值,作为壮观的人类力量的象征物进入审美意识。如杨万里《圩丁词十解》中赞美水利工程带给百姓的好处。在观照自然山水中,审美体验的最高境界,是对自然本体的观照。理性化的特征中不存在人与水的对立、崇拜,但人的主观意识占有主导地位,人与水的关系具有主从之别,“水”是道德、自我价值、人类情感的观照本体。而在水意象的本体中,“水”不再是表情达意的工具,而是可以倾心而诉的,是一种物我相亲、物我同化的境界。如白居易《冷泉亭记》中“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人和水平等相亲,坐玩卧狎。在观照生命中,人类十分注重身心内外的谐调,在心物关系上,往往把自己作为观照对象的一部分。“山回泉脉细,地衍水痕平。好景不须多,会意心自清。”山峦回环处,一线流淌一泓的塘水,水平如镜,在这种淡泊、宁静的自然景物中,获得了类似禅宗意义上的顿悟,水使人类情感生命的延伸和实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以柔弱坚强的水观照生命,抒发情感,体悟天人合一之道,几乎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情结。
12全文查看《三国演义》卷首的《临江仙》开篇云:“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以长江之水这一意象观照生命,品味浮生短暂。观照生命的意象颇多,水,作为一种自然物质进入观照的视野,经历了漫长的文化积淀,成为一种独立意象。 水生万物的哲学观念,几乎是中华民族一种普遍的心理意识。古代朴素唯物论把金、木、水、火、土视为世界的本原,认为没有水就没有生命,没有世间万物生机勃勃的景象。《管子·水地篇》:“故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也。……万物莫不以生。”同样认为,水是万物之灵—人的生命本源:“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形。……凝蹇而为人。” 远古时代,人类依水而居,中华民族的文明发祥于黄河流域,古代埃及的文明依仗尼罗河流域开始孕育,古印度文明开端于恒河流域,古巴比伦文明渊源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从一定意义上讲,水是人类生存和文明进步的最重要的物质基础,人类的文明离不开水的滋润,以水观照生命本体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水性至柔,却滋生万物。人类对水的亲近与敬畏之情,衍生了内涵丰富的水文化。水作为生命的观照客体,浸透着古今“智者”博大精深的人文精神。搜寻中国的文化典藉,几乎所有有史记载的文字,都蕴涵着丰富的水文化的内容。就审美心态而言,在观照生命中,水的意象大致分为神秘化—理性化—本体化三个特征。 童年时代的人类,与自然的第一次对话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出于生存的本能,人类睁着无知的双眼,去看待万物,把自然看作超人的异己力量,怀着宗教的虔诚,敬畏的感情,对之顶礼膜拜。中国原始民族认为:凡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自然现象都是神灵。此类文字散见在各种典籍的神话传说中。古人将水的现象归因为水神的职能,当水维持在正面的情况,如风调雨顺、河川稳定,农作物丰收,认为是水神的奖励;反之,当河水泛滥,山洪爆发,则为水神的惩罚,所谓“洛水儆予”正是这个意思。水神有黄河河伯、湘水娥皇女英、洛水宓妃。古人想象中的水神河伯,在《博物志·异闻》记述为:“昔夏禹观河,见长人鱼身出,曰:‘吾可河’”,此中的河伯是人头鱼身的水神。在曹植《洛神赋》中“肩若削成,腰若束素”描写的就是洛水宓妃。先民们对水的种种神秘力量充满了崇拜,如《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所载“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於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偏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 崇拜发展演变成风俗,在藏族文化中,水神依然活跃在藏族民众生活的精神世界里。因为对水的崇拜与敬畏,传统的禁忌保护着水生态的平衡与和谐。如云南少数民族禁止破坏水源,纳西人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着河水的洁净等等。揭开神秘面纱的当推孔子,“智者乐山,仁者乐水”中“乐”不唯是功利上的满足,而是侧重于精神上的感应。儒家“以水比于君子之德”,揭示人与自然在广泛的样态上有某种内在的同形同构从而可以互相感应交流的关系,在人与自然的审美关系中,尚“比德”,亦即由客体自然物的某一特征中领悟品味出某种与主体相关的美德。庄子的哲学思想中散发着浓郁的“潜在山水精神”,在对水性的感悟中旁及其他社会、自然事物进行高度抽象,形成“水静犹明”体悟“道”的智慧。“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慧眼卓识的孙子以水的特性和作用为比喻,阐述深奥的军事原理。“水”具有了美的意义。道家哲学以“水”喻“道”,儒家以“水”比“德”,佛教以“水”观“佛”。儒家言:“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道家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佛家则言:“又如水大性本清洁无垢无浊,甚深般若波罗蜜多亦复如是。”如果说对水的祭祀是一种恐惧,那么儒、道甚至诸子学说中对“水”的恐惧已经变淡。 人性的火焰逐渐闪光,人们需要一个承认自我价值的载体,自然无疑是自我的最佳模式。水的特征是纤柔、深渺,人们常说“柔情似水”,感情是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观照生命中,以水为意象表达人生情感的文学作品比比皆是。《诗经》时代,无论是《周南》里的《关睢》、《汉广》,《秦风》中的《葭》,还是《魏风》中的《伐檀》,《卫风》里的《河广》,其写爱情、描现实、言思乡,已明显表现出借水言志,以水传情,假水取韵的文化取向。草木无言,山水无知,当其进入视野的范畴,无知无觉的水便会化作审美载体,承载着人类的心理、情绪、意志以及个性、气质、人格乃至意识与哲理的升华。在古代诗歌中,以水观照生命,并上升表现某种人生哲理者屡见不鲜。当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表达的是生命易逝、年华不再的慨叹心理。唐太宗李世民有感于前贤警策,亦常与后人言载舟覆舟之说。雄才大略的曹孟德激赏于“水何澹澹,山岛耸峙”的境界等等。人类在与自然抗衡能力的提高以及对自然认识的深化之后,临水的安全意识也成为了审美范畴
[],赋予了诸如堰、坝、堤、水库、运河等治水或水利工程以内在的审美价值,作为壮观的人类力量的象征物进入审美意识。如杨万里《圩丁词十解》中赞美水利工程带给百姓的好处。在观照自然山水中,审美体验的最高境界,是对自然本体的观照。理性化的特征中不存在人与水的对立、崇拜,但人的主观意识占有主导地位,人与水的关系具有主从之别,“水”是道德、自我价值、人类情感的观照本体。而在水意象的本体中,“水”不再是表情达意的工具,而是可以倾心而诉的,是一种物我相亲、物我同化的境界。如白居易《冷泉亭记》中“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人和水平等相亲,坐玩卧狎。在观照生命中,人类十分注重身心内外的谐调,在心物关系上,往往把自己作为观照对象的一部分。“山回泉脉细,地衍水痕平。好景不须多,会意心自清。”山峦回环处,一线流淌一泓的塘水,水平如镜,在这种淡泊、宁静的自然景物中,获得了类似禅宗意义上的顿悟,水使人类情感生命的延伸和实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以柔弱坚强的水观照生命,抒发情感,体悟天人合一之道,几乎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情结。